春风不度

脱粉啦 谢谢各位

黄粱一梦


忘了吧。

梦里始终有个声音翻来覆去地对他说着这句话。横平竖直的语气,尾音带着些许怜悯的笑意。梦境的中间夹杂着大片大片的留白,接着是熟悉的场景,对话,甚至一两个久违了的身影,近的时候好像伸出手就能触碰到,远的时候又仿佛彼此之间隔着云端。
那些秘而不宣的往事争先恐后的在梦里拥抱他,有一瞬间他几乎从中心满意足的咂摸出了乡愁的意味,但是下一秒钟,那个声音再次出现,不紧不慢的重复着,忘了吧。
忘了谁?怎么忘?

郭麒麟满身大汗的从床上翻身坐起来。床头的闹钟指示着五点十分,太阳懒洋洋的升起了大半,他不安分的睡眠就此画上了休止符。
赤着脚跨出卧室门半步,他就被散落在客厅的碎玻璃渣子吓得结结实实撞在门框上。返回卧室去找拖鞋的时候,他在心里认认真真告诫自己,醉酒误事。
这话不陌生。

师傅如今到了喝扎啤都想往里泡枸杞的年纪,自然不再像从前一样,聚会上喝得酩酊大醉,还艺高人胆大的继续上台表演。下台后父亲擦着满头满脸的汗,恨铁不成钢地一指师傅:“谦儿哥啊,要我怎么说你,醉酒误事啊!”通常这个时候他就躲在师哥身后偷偷地憋笑,大脑袋尽职尽责的挡着他,装模作样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。
师傅喝醉后比平时还要好说话,每一条皱纹都散发着幸福的红光,远远地隔着一群人向他这里看过来,仿佛瞧什么珍宝一样眉眼带笑,却害他屡次以为秘密被看穿,心虚的把头埋得更低。
后来他才知道,师傅喝醉后并非智计无双,只是习惯性的逮谁冲谁笑。就像他的宝贝师哥,也只是习惯性的,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。

郭麒麟蹲下来慢慢地收拾着一地的酒瓶碎片,很慢很小心,却还是被一块狭长的玻璃在指腹留下了一条鲜红的吻痕。他不甚在意地一甩指尖的血珠,整个收拾完才想起去消个毒止止血。
少爷二十五了,长大了,不再娇气怕疼了,惹了祸也知道自己收拾了。
该归功于谁?郭麒麟在心里一笑。不归功于谁,归功于我自己。

下午有个专场,郭麒麟东搞西搞捱过一上午,胡乱吃两口饭就顶着大太阳去剧场对台词。进了后台一看,人已经到的七七八八,几个小的还知道紧张的,正在一遍一遍过句子卡流程,而不知道紧张的那个,窝在角落的沙发里,手里拿着瓶冰雪碧,也不喝,就那么对着虚空发呆。
郭麒麟打气似的攥紧了自己的手心,穿过乱成一团的人群,安安静静地往他面前一站。
阎鹤祥盯着那双不染纤尘的白球鞋半晌,才回过神似的抬头,一见果然是他,身子动了动,给他在小沙发上勉强空出个座儿,“来了?我以为还要两个小时呢。”
“睡不着,在家待着也没意思。”
阎鹤祥没说话点点头,郭麒麟便像是不知道多挤似的往沙发上一靠:“哥哥不问我为什么睡不着?”
阎鹤祥将左手的雪碧交到右手:“问什么,正是伤春悲秋的时候,我像你那么大也天天睡不着。”

郭麒麟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瞅了他一眼,接着慢慢地趴在他耳边:“我想哥哥所以睡不着,但哥哥是因为谁才睡不着呢?”
少爷眼见着他一瞬间将脊背崩的笔直,心满意足的直起身子,若无其事的问他要雪碧喝。
阎鹤祥暗自苦笑一声,拧开盖儿递到他手里。瓶子外边湿漉漉的,也不知是他手心的汗还是空气里的水。
半瓶子雪碧交在他手里,郭麒麟的视线黏在瓶口半天,又重新递回他手里:“你喝过的,我就不要了。”
阎鹤祥好脾气的笑笑,说那就不喝这个了,这玩意儿不好,还是喝水吧。说着又招呼谁谁谁给顶着大太阳来的少班主接杯水去。

师哥脾气好,名副其实。
这么多年莫说对着小孩儿似的他,就是对着旁人,都尽心尽职挑不出半点不好。
说相声的嘴皮子溜,得不得理都饶不了人,为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妙语连珠的大有人在。可是师哥不这样,台上接包袱抖机灵暂且不提,到了台下,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大脑袋和气人。
很难说父亲在这件事上存了多少私心,否则班子里那么多人,为何独独指派他来做自己的搭档,还一做就是这么多年。

而郭麒麟从小就是颗被精心养护着的兰草。师傅一口一个少爷叫了十几年,叫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,自己许是存着三分少爷的娇气的。没吃过大苦,身边好人多,最了不得的委屈不过是背不出贯口让师傅斥责几句。
直到他遇到阎鹤祥。

打一开始他就喜欢阎鹤祥那温吞水一样的脾气,不急不躁,说什么都不恼,台上台下最多一句“去你的吧”,让人听着再大的火都发不出来。
阎鹤祥也是真的照顾他心疼他。师傅不教的他教,父亲不管的他管。一个个改台词的长夜陪他熬过来,温柔的让他几乎有了细水长流的错觉。
后来郭麒麟越长越大,会撒娇会脸红,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像潋滟的一池春水。傻大个懵然不知他的成长和改变,还是一日日的由他蹭由他抱,将他柔顺的头发握在手心揉得一团糟。

改包袱的时候,少爷说:“我本名叫郭奇林,缺木。”
“诶,命中缺什么名字里补什么。”
“那香港有个导演叫王晶,你说他缺什么。”
老阎好笑的看他一眼,“你管人家缺什么,你自己不缺就行了。”

少爷从红透了的眼角和耳朵尖儿上透出了几分娇俏,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第一次跑来试图和人类亲近的兔子精,他说,我缺的。
阎鹤祥的心在胸腔里重重地一跳。
他像是赌气不服输似的继续盯着他看,恶狠狠到几乎要滴出泪来,“哥哥,我缺的,你要是有,能不能分我一点?”

人生仅此一次的勇气和绮梦。

到了上台的时候,郭麒麟打开折扇的力气似乎过大了,那堪堪止住血的伤口随着打开折扇时的一声闷响霎时崩裂了,一串血珠悄无声息地淋漓到了惊堂木上。
阎鹤祥这时才懂得了他的痛似的,不动声色的想牵过他这只手仔细看看。
郭麒麟轻轻地挣脱了他永远温热的掌心,嘴上话依旧不停。

上场前他喝了一大杯凉好的水,可喉咙间依旧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。

谁都知道水是好东西,可他就只是想喝一口他手里的冰雪碧。


FIN

特意注册了一个新号来规避大号的种种不便,看文愉快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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